9月的上海,濃云低垂,趕在臺風“普拉桑”來襲之前,74歲的“吳姥姥”一大早乘坐地鐵來赴新華網(wǎng)的專訪之約。
灰白色的短發(fā),標志性的卡其色多功能工裝馬甲,戴著掛脖黑色細框眼鏡,講話低調。當“吳姥姥”來到我們面前打招呼時,絲毫沒有全網(wǎng)千萬量級粉絲大“網(wǎng)紅”的濾鏡,而是令人恍惚,仿佛回到學生時代,一位熟悉的老師走到教室門口說“這節(jié)是我的課”。
2021年年底,科普IP“不刷題的吳姥姥”爆火出圈,至今在全網(wǎng)積累1500w+的粉絲。成為“網(wǎng)紅”,讓年逾古稀的“吳姥姥”退休后的生活更加忙碌。
“好像突然間就變紅了,事情就多了一點,比如采訪多了,有時候我想拒絕,但又想想,讓更多的人知道也是一件好事,畢竟不是我一個人可以完成整個社會的科普工作,希望更多的人參與進來。”“吳姥姥”笑瞇瞇地說。
一切都是好奇心使然
物理科普博主“不刷題的吳姥姥”、同濟大學物理學退休教授吳於人,被網(wǎng)友親切地稱為“吳姥姥”。她笑言,“就像劉姥姥進大觀園,我是吳姥姥進科學大觀園,永遠對未知的事物保持好奇心。”
講解正負電子對撞機的道具是羽毛球拍,字紙簍演示散裂中子源,舉起掃把講宇宙射線,講球面射電望遠鏡FAST時端出了一口大鍋……一個個高大上的物理名詞和晦澀難懂的科學論證,被“吳姥姥”和日常生活掛上了鉤。
在吳於人看來,科學本身就很有趣,“科學既偉大又有用,生活中到處都充滿了科學的道理,應該讓大家體會到,應該通過科普傳播出去。”
從2018年科普短視頻賬號“不刷題的吳姥姥”創(chuàng)立至今,已發(fā)布了600多個妙趣橫生的科普視頻,源源不斷的創(chuàng)作靈感從哪里來?
“大家經(jīng)常問我這個問題,我什么都好奇,新的、沒見過的,哪怕一個沒吃過的東西,我也想去吃一下。剛才你們布景打光,我就在想這個燈光是怎樣的?折射又會怎樣?我就是這樣的人,習慣了關注細節(jié)。”吳於人說。
在吳於人看來,做科普短視頻最難的在于如何將物理知識以幽默的語言和生動的實驗演示準確地傳達給觀眾,同時又能保持內容的科學性和嚴謹性。做老師幾十年形成的個人風格,讓吳於人習慣了引導受眾對學習的內容感興趣,“現(xiàn)在做短視頻面對的對象比較廣泛,必須用通俗有趣的語言去講解科學,這對我來說是一個挑戰(zhàn),我覺得還是通過好奇心來驅動,有情感,用自己的情感去感染別人。當我對這門學科有興趣、有感情,就去影響我周圍的人,這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以前在大學講課時,我經(jīng)常特別激動,下課就很累,很多老師都是這樣的,將感情傾注在課堂上。”現(xiàn)在,吳於人將工作重心主要放在了青少年身上,“家長培養(yǎng)孩子也是一樣的,當孩子對一些問題感到好奇時,要跟他一起好奇,把情感投入進去,孩子就覺得很起勁,他就會養(yǎng)成勤于思考的習慣。小孩子從小就培養(yǎng)好奇心,養(yǎng)成愛琢磨、愛思考的習慣,長大以后什么課程應付不了呢?學習肯定不成問題的。”
孩童時期,細心觀察、勤于思考的種子就在吳於人心中悄悄萌芽。吳於人的父親是中國第一代航天人,繁忙的工作使他與孩子相處的時間很少,“我父母都很晚回家,父親經(jīng)常出差,陪我們的時間不多,但是只要他陪伴我們,不是到公園去玩,就是在家里做游戲,或者一起看動腦筋的書,分析一些問題。”
“我父親特別搞笑,愛聽相聲,星期天只要他在家,早上八點鐘全家就會坐在一起聽侯寶林的相聲節(jié)目?;叵肫饋?,小時候在家里總是嘻嘻哈哈開心地笑,全家做很多小游戲。比如藏東西找東西、數(shù)字游戲、拼拼搭搭等,爸爸媽媽想出的游戲記錄了好幾個本子,在潛移默化中培養(yǎng)了我們觀察、思考的習慣和能力。我就是在這樣一個喜歡思考、快樂游戲的家庭氛圍中長大的,所以后來我做了一些有趣的科學小實驗,也是延續(xù)了習慣。”吳於人說。
不刷題,做研究
好的科普作品絕不僅僅是介紹科學知識,更注重科學精神的弘揚和理念方法的傳遞。“吳姥姥”將“不刷題”三個字放進IP中,想強調的是作為一名老師自己幾十年來提倡的物理學習方法。
“‘刷’這個詞,實際上就不是做題的概念,刷題就是一種機械的反應,我覺得這樣培養(yǎng)出來的人就像機器人一樣,對人才的成長是有害處的。我說的‘不刷題’不是不做題,而是要做研究,把研究放在第一位。”她說。
然而,“學習理科不刷題”的理念也遭到過質疑,在“吳姥姥”看來,這種質疑實際上是將素質教育和應試教育對立起來了,“這是不對的。數(shù)理化的教育一定不能刷題,而要培養(yǎng)學生用研究的態(tài)度去做題,做題只是學習的環(huán)節(jié)之一,素質教育是提高人的全面素質,學會研究也是涵蓋其中的。會做研究的人憑什么考不好?研究的能力提高了,前期學習就已經(jīng)很學得很透徹了,到考試時當然能輕松對待。”
在流量的巨浪中把握方向
專注于物理科普工作已近20余年,退休后更是將全部精力傾注于科普事業(yè),吳於人得到了家人的全力支持。“我在家里不需要干什么活,挺輕松的,在家里的價值沒有很好地體現(xiàn),都到社會上體現(xiàn)了。”吳於人笑言。
老伴兒還曾為吳於人寫了一首打油詩:“曾用視頻教物理,演示實驗不刷題,科學姥姥老頑童,寶物藏在馬甲里。”
“吳姥姥”就回復打油詩一首:“回家馬甲有人洗,現(xiàn)成美食可充饑,姥爺承包買汰燒,幸福姥姥笑瞇瞇。”
據(jù)《2024抖音自然科學數(shù)據(jù)報告》數(shù)據(jù),過去一年,超過77.3億人次在抖音點贊自然科學內容。2024年前5月,相關內容投稿量同比增長169%。包括吳於人、人大附中教師李永樂等在內的眾多科普創(chuàng)作者,收獲了無數(shù)粉絲的關注與點贊。
《報告》顯示,在抖音平臺上,科普創(chuàng)作者的發(fā)展也顯示出新的亮點:包括多名院士在內的科學家們也開始走進短視頻,深入一線,和網(wǎng)友近距離分享前沿科學。目前已有超過8位兩院院士開通了抖音號,超過585萬人在抖音追更院士課。
作為科普工作者,吳於人直觀地感受到,“隨著全民科學素養(yǎng)的提高,大家對很多事物有了科學的認知和理解,能夠更好地去偽存真,科普工作的社會價值是巨大的,希望我們的老百姓都能受到科學的普及。”
吳於人倡導全民學物理,她希望讓物理科普被大眾關注,“現(xiàn)在越來越多的人正在加入科普的隊伍,很多老師實驗做得比我好,他們在教學中就能讓學生更深刻地理解知識,進行課堂討論,這個現(xiàn)象特別好,物理如果這么教就有趣了。”
由于偏遠地區(qū)的教育資源與一線城市仍具有一定差距,吳於人希望有更多地方、更多人能看到她的科普短視頻,“特別是偏遠地區(qū)的學校,老師組織學生看看,看完以后還可以給我提問,大家進一步研究,那就更好了,讓科普惠及更多人。”她說。
與此同時,吳於人還建議不同行業(yè)的科普工作者打破零散的局面,強強聯(lián)合,打造科普聯(lián)盟,“我們大家互相通通氣,稍微分分工,把科普工作做好,不光是自己發(fā)展起來,還希望更多的未來的接班人加入進來,提高大眾的科學素質,是我們共同的社會責任。”
妙趣橫生、深入淺出的物理科普視頻讓“吳姥姥”在不長的時間內就收獲了千萬量級的粉絲。“既然大家關注,說明社會需要科普,我就應該做得更好,我的責任也就更大了。”吳於人說。
在吳於人看來,“科普可以作為一項個人事業(yè),這是一個好現(xiàn)象。但是希望大家在做科普的時候,把握住大方向,做科普到底是為了什么?我們當然必須謀生,需要通過事業(yè)去賺錢,搞好生活才能更好地發(fā)展事業(yè),這是必然的。但最終的目標是什么?還是要做良心的科普事業(yè),如果打著科普的旗號把它作為一個單純賺錢的手段,是不應該的。”她說。
面對巨浪滔天而往往又轉瞬即逝的流量紅海,很多“網(wǎng)紅”在迷茫中急于兌現(xiàn)紅利,對此,“不刷題的吳姥姥”團隊有著自己的冷靜與堅持,團隊負責人任咪咪表示,“科普工作是一項長期的事業(yè),不能被短期的利益所左右,為了運營短視頻自媒體,商務合作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我們對商務的篩選非常嚴謹,目前還是比較保守的狀態(tài),希望能夠健康地發(fā)展,在保持嚴謹性與科學性的前提下,探索出屬于科普工作者的市場化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