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在眾多的紅樓人物里不大起眼,她出場時年齡大約在三十歲的樣子,這是一個比較尷尬的年齡,比如不過二十出頭的李紈,作者已經(jīng)不描述她的外貌了,一是因為她是寡婦,二是她年齡算大了。尤氏比她還要大得多,自然容貌上更加不予浪費筆墨。
尤氏在王熙鳳看來是沒口齒、沒才干的。其實王熙鳳算是客氣了,這些還不是尤氏致命的缺陷,她真正的問題是娘家沒有人,自己也沒有生育子女,作為寧國府的女主人,況且寧府人丁稀少的情況下,這才是真正的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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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氏出場非常多,只是大部分場面她只是陪襯,讀者也常常忽略她,總之,尤氏在寧榮兩府,就是一個有點窩囊氣質(zhì)的女主人。否則也不會稍有個風吹草動,王熙鳳就敢將她揉成個面團欺負。
尤氏沒亮點,也從來不是焦點,可是卻不得不說,對尤氏這個人物的塑造,是紅樓人物里一種別樣的成功。細讀文本,會發(fā)現(xiàn),凡是寧國府出現(xiàn)的正經(jīng)事,不論大小,尤氏從不缺席,而且,一般賈珍負責闖禍搞破壞,賈蓉負責鬧笑話,而由尤氏或主持大局或收拾殘局,而且還不搶鏡,這個能力,邢夫人王夫人不具備;這個低調(diào),王熙鳳學不來。
賈珍和兒媳婦秦可卿的爬灰不倫之戀,在賈府可以說是眾所周知,焦大喝醉了酒,才不管那一套,想罵什么罵什么,甚而提出賈珍的名字來。這種丑事最尷尬難過的是尤氏,賈珍是個狠角色,自己無根無基,和他抗衡等于自尋死路,在這個問題上,尤氏做的很有韜略,她軟弱可欺的外表下,其實隱藏著一顆強大的心臟。
秦可卿暴亡,尤氏適時地“犯了舊疾”,關(guān)于身體,鳳姐是身體不好的,王夫人、賈母,包括李紈都有過病的描述,尤氏當真從頭到尾身體倍棒,吃嘛嘛香。兒媳婦死了,寧府里忙作一團,賈蓉早不見了影子,賈珍傷心到恨不能替秦可卿去死,卻不得不強打精神操辦喪事,正因為尤氏撂挑子才有了王熙鳳后來的協(xié)理寧國府。千萬不要認為尤氏這個軟抵抗沒什么技術(shù)含量,好像力道也就那么回事。其實,秦可卿為什么突然就死了???若說她是羞憤而死,為什么在焦大醉罵的時候不去死,拖得這么長的時間?
《紅樓夢》十三回秦可卿死封龍禁衛(wèi),其實這一回已經(jīng)被修改到面目全非,原本叫做“秦可卿淫喪天香樓”。通過脂硯齋批語我們知道,這一回被曹雪芹刪去了五六頁在天香樓發(fā)生的故事,具體就是“遺簪、更衣”的內(nèi)容。遺簪,可不光說是丟了簪子,而是將頭發(fā)打開了的意思,封建大家族婦女梳高髻,既然是需要打開頭發(fā),自然是因為躺下不方便或者是因為弄亂了頭發(fā),需要重新整理,不小心遺下一兩個發(fā)簪倒是在情理之中。再有“更衣”,可不是換衣服那么簡單,在府內(nèi),換衣裳回房去換就好,干嘛要去天香樓啊,另外“更衣”也有上廁所的意思,很顯然,去天香樓并不是因為內(nèi)急。
遺簪、更衣,說白了,是秦可卿和公公賈珍在天香樓行茍且之事,關(guān)鍵是敗露了,被誰撞見了呢?寧府中人,下人撞見根本無所謂,撞上主子的好事自己先要嚇死了,就算是被賈蓉撞上都不至于出大問題,你看賈珍動不動當眾就能讓小廝啐他。礙于親爹的威勢,賈蓉只能忍住??上?,恰恰讓最不能撞上的人給撞上了,這個人,就是尤氏。這事對賈珍倒也無所謂,可是對于秦可卿可太要命了。尤氏是婆婆,寧府里內(nèi)眷本來就少,惜春從不回來,僅有尤氏和秦可卿兩個主子,那是要天天在一起的,公婆對于兒媳婦來說就是天,盡管有賈珍的庇護,但面對婆婆,秦可卿就算是臉皮再厚,她也無法自處。只好畫梁春盡落香塵,吊死在了天香樓上。
有沒有尤氏撞破賈珍秦可卿好事的證據(jù)呢?因為十三回早已刪改到面目全非,證據(jù)早已泯滅,但尤氏有一個愛好或者說是毛病,就是聽墻根。
七十五回賈府里準備過中秋,因為孝期內(nèi),無法大擺筵席,賈珍就以習射為名召眾多紈绔子弟聚賭喝酒,晚間尤氏從榮國府回來,不回正房,倒來了興致要偷偷聽賈珍的墻根。聽見了邢大舅埋怨他大姐并邢家的家務事。
這里專門安排一出偷聽的戲碼,對于故事脈絡(luò)發(fā)展并無特別的意義。那么,會不會是因為將第十三回刪改到太厲害,在這么補這么一筆,變相交代秦可卿淫喪的真相呢?
聽墻根也算是《紅樓夢》一道獨特的風景線,就連孤高自許目下無塵的林黛玉也有過這樣的事。三十六回寶玉午睡,暑熱天氣大中午的,寶釵獨自進了寶玉臥室,從襲人手里接過寶玉的肚兜接著繡起來。這一幕恰被來為襲人道喜的黛玉隔窗看在了眼里。未出嫁的大姑娘與正午睡的青年公子獨處一室,不要說是在封建社會的大家族里,就是放在今天,也是極其曖昧的舉動。這是在怡紅院,寶釵就算是渾身是嘴,也無法否認她對寶玉的情不自禁,她表面上做出疏遠寶玉,對金玉良緣不以為意的態(tài)度,可是她這次的舉動完全暴露了,一個待嫁的閨中女兒,這樣的舉動,無論怎樣都是有那么一點不合適的。
同來的湘云因為和寶釵關(guān)系好,立馬把黛玉拉走了,湘云從來不在男女感情上費心思,只是這一次,也本能地知道寶姐姐的行動過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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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原著:甲戌本、庚辰本《脂硯齋重評石頭記》,人民文學出版社120回通行本《紅樓夢》
圖片來源:清 孫溫《繪全本<紅樓夢>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