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結(jié)束的2023年珠峰春季登山季顯得不同尋常，受到關注的新聞比起往年數(shù)量更多，登頂與死亡，救援與放棄……由此引發(fā)的話題，目前仍在被人們討論。以往，人們總是把目光投向成功登頂者和意外事件，但在近日，一位登山者通過短視頻講述自己攀登珠峰到海拔8750米后主動選擇下撤的視頻引起網(wǎng)友的一片點贊。這位被山友稱作“覺姐”的40歲登山者是兩個孩子的媽媽，她在距離珠穆朗瑪峰峰頂垂直距離僅百米的地方是如何作出那個艱難決定的？近日，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記者面對面對她進行了采訪，聽她講述了這段經(jīng)歷。
向?qū)а鯕馄恳馔庑孤?如繼續(xù)沖頂，下撤時將面臨風險
為了這次攀登珠峰，覺姐（網(wǎng)名）4月9日就來到尼泊爾，4月21日到達位于尼泊爾一側(cè)的珠峰南坡大本營，隨隊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適應性訓練和拉練后開始正式攀登，于5月14日抵達位于海拔近8000米的珠峰C4營地。這是珠峰南坡登頂前的最后一個營地，登山者將從這里向峰頂發(fā)起最后的沖擊。
(資料圖片)
覺姐5月14日傍晚7點半就從C4營地出發(fā)。這時她還不知道，一夜之后，她將在距離峰頂垂直距離不到100米的地方作出一個艱難的抉擇。
第二天清晨，覺姐隨夏爾巴向?qū)淼搅撕０?500米左右的高度時，當時她的夏爾巴向?qū)г诟鼡Q氧氣時，氧氣瓶上的一個蓋子因為閥門被凍住發(fā)生泄漏，她看到一團白色的氣體伴隨著“哧”的聲音噴出。在珠峰海拔8000米以上的“死亡地帶”，絕大多數(shù)登山者都依賴于隨身攜帶的氧氣，眼前的一幕讓覺姐心里頓時覺得“拔涼拔涼的”。又往上走了一段路，他們的隊長走了上來，與夏爾巴向?qū)塘哭k法，最后決定讓覺姐先走一段。之后，她通過了著名的“陽臺”路段，這是一段暴露感極強的山脊，路很窄，人在雪山之間顯得格外渺小。夏爾巴向?qū)С^她向前走去，加上剛剛發(fā)生的意外，讓她的心里感到很孤獨。
攀上一處石壁，覺姐發(fā)現(xiàn)夏爾巴向?qū)г谏厦娴戎?。“本來以為他因為氧氣不夠先去登頂了，沒想到他在等著我?！庇X姐說他們已經(jīng)處于海拔8750米左右的高度，離正常登頂只有一個小時左右的路程。而且經(jīng)過一夜的攀登，到達這個位置時才早晨7點多，這是一個很理想的登頂時間。
但她同時不得不面對的情況是，因為登山攜帶的氧氣都是根據(jù)預計時間提前計算好的，這時如果堅持沖頂，將要承擔下撤時氧氣不夠的風險。
最終決定放棄登頂 “因為每一個生命都很重要”
覺姐在采訪中告訴記者，當時她的心里冒出一個念頭：因為夏爾巴向?qū)У捏w能和經(jīng)驗都比自己豐富，如果不需要照顧她，應該是可以登頂并安全返回的。但是如果帶著自己，時間勢必延長，這樣一來不知道他剩下的氧氣能否支撐這么長的時間。
另外，由于8000米以上的特殊情況，如果夏爾巴向?qū)б驗檠鯕獠粔蚨粝滤o急下撤，這樣沒有登頂經(jīng)驗的她也可能遭遇危險。
“每一個生命都很重要，我在想著我的家人，我的夏爾巴向?qū)б灿兴募胰?。我覺得每一個生命都很重要，我們都要活著回去?！庇X姐這樣講述自己當時的想法。她終于作出了決定，用英語跟夏爾巴向?qū)дf：“我們回去吧?！甭牭竭@句話，夏爾巴向?qū)У牡谝环磻窃尞?，然后對她說：“我相信你的決定是對的！”
覺姐告訴記者，是否帶領客戶登頂并不是夏爾巴向?qū)У目己酥笜?，甚至不會保證把客戶活著帶回去，因此一般不會強制要求客戶下撤。但是他們會根據(jù)登山者的體能狀況、天氣條件等給出建議。
這一次，雖然是自己主動作出的選擇，但她心里是很難受的。因為登頂珠峰是每個登山者的最終夢想。在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時間里，覺姐沒有說一句話，跟著夏爾巴向?qū)刈撸踔翛]有想到在這次攀登的最高位置留下一張照片?；氐胶０?600米左右的地方時，她慢慢回過神來，對夏爾巴向?qū)дf，想自己坐一會兒。這時，原本陰云密布的天空剛好突然短暫放晴，看到眼前壯麗的雪山，她用手機記錄下了這一刻的景象，“一邊拍心里一邊感慨，這個世界真的是太美好了?！?/p>
死亡與危險就在身邊 沖頂歸來相互問候：平安就好！
在珠峰，危險甚至是死亡一直伴隨著每一位登山者。盡管如今珠峰的攀登路線已經(jīng)很成熟且已商業(yè)化運作，但攀登者還是要面對各種風險和意外。在攀登前，需要與登山公司簽訂“生死狀”，“8000米以上無救援”也早已成為登山界的一項慣例。
其實在這次攀登珠峰過程中，覺姐自己也經(jīng)歷了危險。
從珠峰南坡大本營到C1營地之間需要經(jīng)過的昆布冰川，又被稱作“恐怖冰川”，這里有著眾多的冰裂縫，有的甚至需要借助幾架用繩索綁定連接的梯子才能通過。雖然在此前的拉練中都順利通過，但在正式攀登第一天經(jīng)過昆布冰川一處梯子時，覺姐突然掉落，幸好有安全繩的保護才沒有掉進深不見底的冰裂縫，隨后她被中方領隊拉了上來。
“我們所有的隊友沖頂回來后，大家都會互相問候的一句話是‘平安回來就好！’”覺姐告訴記者，“大家都不去管你登頂了沒有，只要活著就好，因為大家都知道即使你沒登頂，也一定經(jīng)歷了種種苦難。在這背后，可能還有各種各樣的小故事，那些小故事就讓它留在山上，我們體驗過就好了?！?/p>
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記者了解到，今年還有幾位中國登山者在體力尚可的情況下也主動作出了下撤的選擇。一位68歲的中國登山者，沖頂過程中在海拔8300米左右的高度手套保暖出現(xiàn)問題，如果此時強行登頂，嚴重情況下可能會導致截肢。因此，這位登山者也選擇了下撤。
對當時選擇下撤后悔嗎？覺姐回答，不后悔，自己的決定是對的。她表示，在8000多米的海拔，人的身體機能是會下降的，大腦的反應也會變得遲鈍，所以在那種情況下是極有可能做出一些錯誤的判斷，或者沖動的決定，她覺得自己還是很理智的。
“只要人在山也在 未來還有無限的可能性”
可能很多人沒有想到的是，覺姐已經(jīng)是兩個孩子的母親。這次去尼泊爾攀登珠峰，覺姐隨身帶著大兒子送給她的一件藍色小花掛件，孩子對她說這朵小花可以給媽媽帶去幸運。她把這朵小花掛在背包靠近肩頭的位置，只要轉(zhuǎn)頭就能看到。看到那朵小花，就知道兒子在家里等著她。
除了出去登山，她就是一個普通的媽媽，平時照顧孩子的飲食起居，周末帶孩子去上培訓班……在她的影響下，大兒子對戶外運動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6歲時就開始接觸越野跑，現(xiàn)在跑上十幾公里沒有問題。在大兒子上一年級的時候，覺姐帶著他自駕西藏，去了普莫雍錯、拉姆拉錯等不少地方，還去了中國一側(cè)的珠峰北坡大本營，兒子說長大了也要去爬珠峰。
研究生學歷的覺姐是汽車行業(yè)的IT從業(yè)者、一級登山運動員，事業(yè)上干得頗為出色……不過，不管是在面對山友還是接受采訪時，她都不愿多談這些，而是更愿意分享登山的經(jīng)歷和感悟。
她對記者說，其實很多攀登珠峰的山友在自己所在的領域都很有建樹。正是因為他們具有登山所需的堅韌不拔的品質(zhì)，勇于開拓的精神，才能夠在事業(yè)上取得這些成就。她表示，攀登珠峰絕不是網(wǎng)上一些人所說的“富人的游戲”，而是代表了人類的一種探索的精神。正是這種精神不斷地促使人類去開拓，去建設一個更美好的世界?！斑@次攀登珠峰沒有能夠成功登頂，但我回來了，因為山在等我，家人也在等我?！彼f，“我想只要人在山也在，我還可以再去，所以也沒什么特別遺憾的。”紫牛新聞記者 萬承源
